本文首发于《湖南科技报》2021年6月10日 第4800期
“（男）马桑树儿搭灯台，写封书信与姐带，郎去当兵姐在家哟，我三五两年不得来，你个儿移花别处栽。”
“（女）马桑树儿搭灯台，写封书信与郎带，你一年不来我一年等哟，你两年不来我两年挨，钥匙不到锁不开。”
这首桑植民歌《马桑树儿搭灯台》曾被著名歌唱家宋祖英唱到了维也纳金色大厅，这首民歌唱尽了妻子对丈夫的无限忠贞，更是唱尽了男儿舍家报国的泣血忠诚。这首歌的歌词是由年轻的红军师长贺锦斋改写的，他和妻子戴桂香用生命演绎了这首民歌。
▲贺锦斋妻子戴桂香
▲贺锦斋
爱情绝唱
贺锦斋是贺龙的堂弟，湘鄂边革命武装创建人，1901年出生于桑植县洪家关乡一个殷实的家庭。他自幼聪慧过人，赋诗填词天赋异禀，十三四岁时，便能根据现实生活编唱一些激动人心的歌词。1916年春，贺龙两把菜刀闹革命的英雄事迹传遍乡里，贺锦斋怀着赞佩的心情歌唱道：桑植有个贺文常，不怕猛虎与豺狼。星夜奔赴芭茅溪，两把菜刀打胜仗。
1919年，贺锦斋得知堂哥贺龙拉起了队伍，他十分向往。家里对他唯一的要求，是先结婚，再入伍。与锦斋喜结连理的那位姑娘，名叫戴桂香。桂香比锦斋小半岁，是湘西山寨有名的美女。她能歌善舞，特别是有一副好嗓子，人们都叫她“百灵鸟”。新婚的喜悦，并未阻挡贺锦斋前进的步伐。结婚一个月后，贺锦斋便背起行囊，正式踏上了革命征程，参加了贺龙的革命队伍。临行前，贺锦斋心潮澎湃，毅然写下这样的诗句“黑夜茫茫风雨狂，跟着堂兄赴疆场。流血身死何所惧，刀剑丛中斩豺狼。”以表达对黑恶势力的无比愤慨和以身许国的坚定决心。
参加革命后，贺锦斋攻城拔寨，逐级递升，先后担任营长、团长，国民革命军第九军第一师团、旅长，第二十军第一师师长。由于作战勇敢又文才出众，人称“马上将军，马下诗人”。1927年南昌起义时，他指挥第一师主攻总指挥部，全歼守敌，把血染的红旗插上南昌城头，成为南昌起义著名的英勇战将之一。
贺锦斋英勇战斗了近十年，戴桂香也苦苦等候了近十年。1928年4月，在贺龙的领导下，贺锦斋率部攻克了桑植县城，才再一次见到了阔别近十年的妻子戴桂香。桂香以亲手绣好的长九尺、宽五尺的有“镰刀斧头”图案和“工农革命军”字样的红旗，迎接贺锦斋。他们让这面鲜艳的红旗，高高地飘扬在桑植县城的上空。
几个月后，贺锦斋将要率部跟贺龙挥师南下，前往石门，积极支持当地的革命斗争。夫妻又要离别了。
“明天就又要分别了，这一别，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聚，万一我回不来……”贺锦斋静静地看着妻子由于操劳已略显苍老的面颊，深深地感到愧对妻子，情不自禁想起儿时他们常唱的民歌《马桑树儿搭灯台》，于是展纸提笔，把这首歌的歌词改写成了：马桑树儿搭灯台，写封书信与姐带，郎去当兵姐在家哟，我三五两年不得来，你个儿移花别处栽……一边改写，一边唱给妻子听。
戴桂香岂不明白丈夫的心思，她强忍眼泪说：“即使天崩地裂，我也绝不会移情别恋，我会一直等你回来！我知道你是干大事的，没有国，哪有家呀？你就放心去吧！”
想了一会，戴桂香随着丈夫的旋律哼唱道：马桑树儿搭灯台，写封书信与郎带，你一年不来我一年等哟，你两年不来我两年挨，钥匙不到锁不开。
在妻子深情的歌声中，这位刚强的红军师长的双眼被泪水打湿了，渐渐模糊起来。他鼓励妻子：“好！好！就这样唱。这样唱，会激励更多的好男儿参加红军，为解放劳苦大众干革命。”
革命颂歌
因为歌词是锦斋改的，戴桂香就觉得是自己的歌。丈夫走后，戴桂香天天在嘴上哼，心里唱这首歌。她还和几位红嫂在洪家关禾场上教人唱。《马桑树儿搭登台》迅速在桑植流行起来。这首歌，成为动员无数桑植儿女奔赴战场杀敌的冲锋号角。
戴桂香唱着、等着、期待着丈夫胜利归来的那一天。可不曾想到，她再也没能等到那一天。1928年9月，为了掩护贺龙和大部队突围，年仅27岁的贺锦斋率部阻击敌人时，不幸中弹，壮烈牺牲，实践了他“誓为人民灭豺狼”的钢铁誓言。
出征前，贺锦斋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这一刻，他想到了妻子和家人，但一想到自己的妻子一个身单力薄的弱女子，怕她支持不住，所以只给自己的弟弟贺锦章写了最后一封家书：
吾弟手足：
我承党的殷勤培养，常哥多年的教育以至今日。我决心向培养者教育者贡献全部力量，虽赴汤蹈火而不辞，刀锯鼎镬而不惧。前途怎样，不能预知，总之死不足惜也。
家中之事我不能兼顾，堂上双亲希吾弟好好孝养，以一身而兼二子之职，使父母安心以增加寿考，则兄感谢多矣。当此虎豹当途、荆棘遍地，吾弟当随时注意善加防患，苟一不慎，即遭灾难。切切，切切。言尽于此，余容后及。
兄 绣
一九二八年九月七日于泥沙
贺锦斋牺牲后，战友们把他抬回老家安葬。贺锦斋的遗体回家的那一刻，戴桂香正在玉泉河边洗着衣服，忽然，她看见几名红军战士抬着一口棺材向她走来。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只听那个战士说：“嫂子，我们没保护好……”听到这，戴桂香一下子瘫在水里。
乡亲们把贺锦斋的尸骨安葬在村口的小山坡上，戴桂香在丈夫的坟头种下了一颗马桑树。
此后的每一天，无论清晨和黑夜，桂香都要到丈夫贺锦斋的坟头，坐上一个小时，低声喃喃地唱着那首《马桑树儿搭灯台》。戴桂香和贺锦斋没有孩子，贺锦斋父母多次劝戴桂香改嫁，都被她拒绝了。她说：“我不能倒下，我还要帮丈夫孝敬双亲，我还要把丈夫留下的那首歌唱下去。”她还说：“锦斋的仗还没打完，打完就会回来的，我要等他回来。”
经典永存
这一等，就等了六十多年；这一唱，也唱了六十多年。
从26岁时遭遇丈夫牺牲，到93岁自己与世长辞，在67年的漫长岁月中，戴桂香没有任何抱怨，她想得通。桑植一带为革命牺牲了多少好儿郎，洪家关一带，光参加南昌起义的三千人就牺牲了两千多人；红军长征出发时近二万人，回来时仅剩一个连。
戴桂香老人的晚年，是在洪家关光荣院度过的。在光荣院的日子里，她最爱做的事，是教别人唱《马桑树儿搭灯台》。她经常摘些马桑树叶压在枕头下，把对丈夫的思念引入梦里。
1995年，93岁的戴桂香去世，她的遗物是一口大木箱。打开木箱，上边是贺锦斋生前用过的遗物，最底下珍藏的是则贺锦斋亲手写的改了歌词的《马桑树儿搭灯台》。
今天，桑植民歌《马桑树儿搭灯台》仍在祖国大地传唱，这是一首送别的情歌，一首催征的战歌，一首胜利的凯歌，更是一曲革命的颂歌。它是革命前辈忠贞不渝的爱情绝唱，更是中华儿女为国舍家、对党对人民无限忠诚的泣血绝唱！
执笔人：中共湖南省委党校党史教研部 王连花
审稿人：中共湖南省委党校党史教研部 刘华清
初审：余 莎
复审：傅仁斌
终审：袁万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