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公帑与私钱是不同的,不同的皇帝对钱的态度也迥然有异。
道光皇帝比较吝啬,龙袍有个窟窿都不让做新的。一天,道光皇帝发现绸裤的膝盖上破了个小洞,就让内务府去缝补一下。补完了,道光皇帝问花了多少钱,内务府回答:“三千两白银。”道光皇帝听了差点儿背过气去。一个补丁竟然比一件龙袍的价格还要贵!内务府解释说:“皇上的裤子是有花的湖绸,剪了几百匹绸才找到对应相配的图案,所以贵了。一般的补丁大概五两银子就够了。”道光皇帝咬咬牙,默记在心里。话说朝臣们看到龙椅上坐着一位打补丁的皇帝,于是上行下效,纷纷扎破官服打上补丁。一次,道光皇帝看到军机大臣曹文正朝服的膝盖上打着块醒目的补丁,突然问他:“外面给破衣服打个补丁需要多少银子啊?”曹文正一愣,看看周围的太监,发现太监们都不怀好意地瞪着他。曹文正头皮发麻,只好往海了说:“外面打一个补丁需要三钱银子。”三钱银子当时都可以买一整套普通衣服了,曹文正心想:这下大概和内务府的太监们报给道光皇帝的“工价”差不多了吧?谁想,道光皇帝闻言惊叹道:“外面就是比皇宫里便宜,我打个补丁需要五两银子呢。”曹文正一下子就蒙了。
道光皇帝继续问:“外面的鸡蛋多少钱一个啊?”曹文正赶紧回答:“臣从小有病,不能吃鸡蛋,所以不知道鸡蛋的价钱。”内务府给道光皇帝吃的鸡蛋一个多少钱呢?我们可以根据光绪年间的“鸡蛋价格”佐证一下。光绪皇帝很喜欢吃鸡蛋。当时一个鸡蛋大概三四个铜板,但内务府的采购价格是三十两银子一个。一次,为了炫耀,光绪皇帝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举着鸡蛋问他的老师翁同龢:“此种贵物,师傅亦尝食否?”听到皇帝这样发问,在场负责“政府采购”的那些官员,后背心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如果翁老师说出了鸡蛋的实价,那他们中饱私囊的事岂不就穿帮了?庆幸的是,翁同龢吸取了曹文正的教训,赶紧推脱说:“臣家中或遇祭祀大典,偶一用之,否则不敢也。”一听翁同龢这样回答,那帮采购官员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于是,光绪皇帝终生都以为鸡蛋很贵,连朝廷大官都吃不起。为此,他每年单单吃鸡蛋就要“吃”掉上万两白银。其实,这个翁老师多精明啊,他是官场的老油条,宁愿背负欺君之罪,也不把鸡蛋价格的实情说出来。因为他心里最最清楚了,摆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鸡蛋,而是整个官场的潜规则。
清李伯元的《南亭笔记》记载,咸丰皇帝亲政的时候,他和父亲道光皇帝一样躬行节俭。有一次,咸丰皇帝一条新的杭纱套裤因不小心烧了个约蚕豆瓣大小的窟窿,太监说丢了吧,咸丰皇帝再三惋惜,说:“物力艰难,弃之可惜,尽量给补补吧。”后来才知道,这样补一下,下面的人竟然报销了数百两银子。听到这里,咸丰皇帝慨然叹道:“做皇帝想勤俭都不容易,何况是奢侈呢?”
1644年,李自成在西安建立农民政权,百万大军直逼北京。崇祯皇帝焦急万分,特地召见吴三桂的父亲吴襄等户部、兵部的要员,商量调关外的吴三桂入关勤王。吴襄给崇祯皇帝算了一笔账:如果调吴三桂进卫北京,需要一百万两银子的军费,而国库的账上只有区区四十万两。对此,大臣们反复上疏恳求,希望崇祯皇帝拿出自己的皇银内帑以充军饷。拿自己的私房钱办公家的事,对一向节俭抠门的崇祯皇帝来说,无异于剜他的心头肉。他向大臣们哭穷:“内帑业已用尽。”左都御史李邦华眼看社稷已危,皇帝还如此吝惜那些身外之物,比崇祯皇帝还着急,也顾不得话不好听了,慷慨陈词:“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崇祯皇帝听后,却潸然泪下:“今日内帑,难以告先生。”皇帝都流眼泪了,大臣们还有什么话说?
资金缺口无处弥补,想再从百姓头上搜刮,时间已来不及了,也没有充足的地盘和执行的官吏。为此,崇祯皇帝下了一道诏书,来了一个明码标价,纳银三万两为上等,晋封侯爵,其他数额的捐资也各有官位封赏。可就是没有人响应。
崇祯皇帝虽然悭吝如铁公鸡,但脑子并不笨,深知万事开头难,有人率先垂范就好办。于是,他派太监徐高通知周皇后之父、国丈嘉定伯周奎,让他捐十万两白银,起个表率作用。没想到,周奎眼见女婿将受灭顶之灾也不肯伸出援手,只是一个劲儿地哭穷,坚称没有。最后,徐高实在看不过去,愤然而起,说:“老皇亲如此鄙吝,朝廷万难措手,大事必不可为矣。即使广蓄多产,后来何益?”周奎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勒紧裤带捐献一万两。崇祯皇帝觉得太少,要他拿出两万。周奎不敢再讨价还价,却暗地里进宫去向女儿求援。皇后答应帮他出五千两,并劝他尽可能满足崇祯皇帝的要求。可就是这本身出自崇祯“私房钱”的五千两银子,周奎还趁火打劫,雁过拔毛,只取出其中三千两捐了,净得两千两外快。皇帝的老丈人都捐了,其他人再不掏腰包就实在说不过去了。出任首辅多年的魏藻德,家藏万金,只拿了五百两银子意思意思。不过,与这些叫苦装穷的大臣阁老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个住在彰德门外的六十多岁的老汉。他不肯做“大顺”政权的顺民,于是将自己平生所得——四百两白银全部捐献给朝廷,充作军饷。崇祯皇帝听闻后大喜,将有名无实的“锦衣千户”官衔赐给老汉。可怜这老汉的“锦衣千户”仅做了一天,次日崇祯皇帝便以发覆面光着一只脚自缢于煤山,大明江山宣告易主。
崇祯皇帝的内帑果然已经没有了吗?李自成攻占北京后,从崇祯皇帝的宫内搜出了大量金银。时任工部员外郎,负责管理节慎库的赵士锦在他的《甲申纪事》一书中说:“贼载往陕西金银锭上有历年字号,闻自万历八年以后,解内库银尚未动也。银尚存三千余万两,金一百五十万两。”节慎库为工部矿银的收入仓库,主要供宫廷使用。赵士锦的说法应该是可信的。至于捐一文钱都肉疼的国丈周奎呢,城破后,农民军从他家中搜出的现银就多达五十三万两,果然应了徐太监“广蓄多产,后来何益”那句话。
为了节省一百万白银而丢掉三千多万两白银乃至无法估价的万里江山,这本是一笔再简单不过的明白账,可自幼聪明好学的崇祯皇帝到死也没有算清楚。也就在明王朝灭亡的这一年的年初,崇祯皇帝召见阁臣时曾悲叹道:“吾非亡国之君,汝皆亡国之臣。吾待士亦不薄,今日至此,群臣何无一人相从?”问题的答案可能很多,而他对待私房钱的态度肯定是其中一个。
人为钱奴,即便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能免俗。殊不知,你深深地爱着金钱,金钱却会反过来深深地伤害你。
初审:彭常凤
复审:成自来
终审:陈光中